我想牵妈妈的手,让她重新站起来,和我一同走进春天。
屈指一算,我的妈妈患帕金森综合症20多年了,从2011年元旦后,就是我写完《我帮妈妈洗头》那篇文章后的第七天,妈妈就跌倒在地,摔断了骨头,经诊断为股骨头骨折、错位、骨裂。由于深受帕金森综合症的影响,加上年老体弱,妈妈无法承受手术换骨接骨的风险,只能采取静养的方式,用中草药保守治疗。这一躺,就是整整七年!无法站立,无法行走,无法自理,妈妈的一年四季,就从此没有了春天……
妈妈的一生,写满了劳累、艰辛和痛苦。几十年与病魔的不屈抗争,她表现了我中华民族传统妇女隐忍、宽容、豁达、乐观与坚强,她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磨难。
我12岁离家住校求学,到毕业参加工作直至成家,与妈妈一起生活的时光少而又少,对妈妈的照顾微乎其微。妈妈的一生,是勤劳的一生。记得我小的时候,爸爸在离家百里之外的乡镇工作,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三人艰难度日。她是生产队的出纳兼保管员,能干贤惠。1982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,妈妈更加勤奋肯干,她起早贪黑种田地,养猪养鸡还要种菜。双抢时节,为了抢季节,她甚至借来耕牛套上犁耙下田耕种,创造了全村唯一一个妇女牵牛耕田的奇迹。我上高中那年,家里开始建新房,请了湖南来的师傅烧砖砌窑。为省钱,妈妈也学会了打泥砖的技术,她和那些男人们一起取泥打砖。砖坯干透,又是她一肩一肩把泥砖挑上砖窑。砖窑歇火后,还是妈妈一担一担把烧好的红砖从十多米高的砖窑上挑下来。爸爸工作忙,平日里微薄的工资贴补家用,偶尔回家也是匆匆忙忙。妈妈说,建房那年,家里总共就是800块钱现金,加上栏里养的10头大肥猪,她硬是用这全部的家当建成了全村第一栋水泥砖混楼房!新房建筑面积80平米,两层两室一厅。妈妈用她的不屈,用她的心血,为我们垒起了一个坚实温暖的小窝,全家人得以从矮小拥挤的祖屋里搬了出来。
那一年,我16岁。
妈妈的一生,是痛苦的,也是幸福的。她在生病的漫长岁月中,过得非常地不容易。特别是躺在病床的这七年,庆幸的是一直有着爸爸无微不至地照顾,冲淡了儿女的疏忽与不孝。每次回家,拉着妈妈的手,我总是心酸不已。妈妈的手背青筋突起,还有白癜风病落下的斑点和痕迹。她的皮肤比较细腻,骨子里却透出我们永远无法想象的刚坚!帕金森综合症日益严重,筋骨频繁地抖动、疼痛不止,两眼呆滞,面部神经牵扯着五官严重变形,四肢痉挛,语言含混不清,大小便失禁。加上跌断骨头后双腿僵硬,膝盖无法弯曲,无法自主翻身,只能平躺。每天服用美多芭才稍微得以片刻缓解。美多芭的剂量从四分之一片到半片、一片,间隔时间也从8小时到4小时,每天爸爸都是趁药效还在的时候,把妈妈抱上轮椅,推出房间,做一个小时的穴位按摩,然后在堂屋外坐坐,晒晒太阳。一旦药效将过,就必须把妈妈抱回床平躺。
妈妈的早早晚晚,就活在爸爸坚实的臂弯中,从床上到轮椅,又从轮椅到床上,来来回回,上上下下,都是父亲一手操劳。她每天都努力学翻身,努力抬腿练习弯曲双腿,每一次都累得满头大汗。我的偶尔一次回去,妈妈总是推开我说:“你们工作忙,就别回来了,有你爸爸陪着我,你们就安心工作,别惦记太多”。她还说我力气小,抱不动她。有两次,我坚持要试试抱她到轮椅上,结果用力不当,母女二人都摔倒在地板上。跌坐在地的那一刻,我扶着妈妈哭了。我哭自己的无能,作为一名戒毒警察,我们可以并肩履职无悔坚守,为场所的安全稳定保驾护航,但是却无法替代妈妈去承受人生的痛苦,无法给予她最安逸的生活。
父亲退休之后的日子,全给了妈妈。“父亲的岁月母亲的河”,在我眼里改为“父亲的岁月母亲的药”,他们用几十年的相伴和相依,低吟成一首幸福、含泪的歌……
为了能带妈妈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爸爸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,天气晴好的时候,偶尔带妈妈出去晃晃。妈妈的腿已经无法伸曲,每次要把她放到三轮车后排座位相当费劲。那年我买了一本家庭保健按摩的书,自己学习推拿,为的是有时间能给妈妈按摩穴位疏通经络。后来,倒是爸爸学得比我专业。
这个春节,我初二初三连续值班,初六才得回去看妈妈。一进家,妈妈又抹起了眼泪。我知道,她会每天都盼望着我们回去。哪怕就是给她捶捶背,捏捏脚,或者说说话,她也十分地满足。
秋天的时候我回家,把妈妈的轮椅推到屋边的柿子园,妈妈看着树上红彤彤的果实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她说:“如果我还能站起来,那该多好啊,不用你们操心,也不用给你们添麻烦”。我知道,我们多年来的寻医问药毫无答案,治愈的希望非常迷茫,只有慢慢地看着她挣扎,看着她老去……
那满树的丰收喜悦,饱含着妈妈内心对生活的无限眷念,同样,那满枝头累累硕果,也点燃了我心头不灭的希望,我真心希望妈妈能够重新站起来,重新行走在村头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,陪着我一起追寻春天……
写于2018.2.22春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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