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书柜的时候,无意中翻出了一只口琴。这是上海国光口琴厂生产的国光牌28孔宽音域口琴,我尝试着吹了一首《还家》,居然还能流畅如昔。
时隔多年,口琴依旧完好无损。轻轻抚摸着它光洁如新的金属外壳,内心突然一阵酸楚。
我上中学的时候,国光牌口琴远销世界各地,蜚声海内外,能拥有一只这样的口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。中学六年住校,男生宿舍每天都有人吹口琴,声声清脆悦耳、婉转悠扬,跳跃的音符一点点敲打我的青春少女心。村里小伙伴阿珍也有一只单音口琴,是他内蒙古那个舅舅送的,她给我看过几次,那口琴亮闪闪,接触口犹如两排小窗口,竟能吹出美妙的歌声,让我非常羡慕。我想,等我有钱了,一定买一只口琴,用琴声倾诉自己的心声,让自己的人生也如琴声一样悠扬。
那年因买口琴一事,若不是跑得快,我差点挨父亲一顿揍。1988年高考后收到警校录取通知书,五婶给我五十块钱买手表。五婶一家生活也不宽裕,那钱我说什么都不收。五婶说:“我们家里穷,买不起好东西,你就要去大城市读书了,女孩子戴块手表方便学习。再说以后你一去就是半年,戴着手表也时常对我们有个念想。”在爸爸妈妈的劝说下我收下了那份心意。
第二天,我约阿珍陪我去买手表,走到半路突发奇想转去百货公司买了口琴,花了22块,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回到家赶紧溜进房间不敢出来。爸爸妈妈没看见我的新手表,就一直追问。特别是爸爸,见我躲在房间不出来,急得一个劲拍打房门,生怕我惹上什么麻烦事。我紧张万分,情急之下壮胆拉开房门冲出来,把剩下的28块钱丢在桌面上转身就跑。爸爸扬起巴掌追出来,边追边吼,骂我是败家女。五叔听见叫喊,从屋里冲出来拦住了他,让我得以逃远。第二天,五婶来找妈妈,说:“小格格(我小名)能跳出农门不容易,她是实在喜欢口琴才敢动用这笔钱,你们别骂她了。我这还有点钱,还是凑够给她买块表吧”。于是,她们让姐姐帮我买了手表。那块上海牌17钻女式手表,小巧精致,光亮闪闪,标价50元。
秋季开学,我带着心爱的口琴去警校报道。在校每天都会练习单音吹奏,它陪我度过了最想家的日子。学校举办国庆文艺晚会,我代表全班上台表演了一首《月之故乡》,获得满堂掌声。其实,我知道,台下几百观众,欣赏的只是我18岁女孩的胆量和勇气而已。
1994年冬,五婶突发脑溢血去世。得知消息后我回了老家,隔壁黄家大嫂告诉我,当年五婶给我买手表的钱,全是问她借的……
我如当年一样躲进房间,流着眼泪用红绸把口琴一点点包好,连同那块手表一同珍藏起来。有一种爱,今生已逝,琴声再起也只徒留呜咽……
后来,我学过长笛,弹过琵琶,但无论怎么地努力,终是曲不成调、半途而废。我最爱的音乐世界里,再也听不到18岁那一季花开的声音。
唯有口琴声声,一直在我脑海里,许多年挥之不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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